《刺客聂隐娘》聂隐娘与磨镜少年和采药老人和着悠扬的片尾曲留下背影

　　对于《刺客聂隐娘》，我不敢妄言这部片子是好是不好，因为我甚至不能说自己看懂了这部影片。

　 　在戏文专业的学习走进第七个年头，我依然对侯孝贤导演的电影敬而远之，因为“侯孝贤”这三个字，对我来说就等于“看不懂”。这次的《刺客聂隐娘》，看着 剑拔弩张商业味十足的海报和侯导本人说的那句“不担心观众看不懂”，在观影之前，我觉得可能这是一部我有可能看懂一点点的侯孝贤电影，然而在聂隐娘与磨镜 少年和采药老人和着悠扬的片尾曲留下背影时，我才意识到自己依然在等“故事”的“开端、发展、高潮、结局”，才意识到这并不是我能从艺术上看懂和欣赏的一 部影片。此处，暂从俗人视角妄观之。

　 　比起大陆大肆打着“一个人，没有同类”的孤高牌进行宣传，我更喜欢日版海报上那句“愛を知り、哀しみがうまれる” ——知爱而后哀。这句话比那句宣扬孤独的台词更贴切，只因这部影片在外在的艺术美之外的动人之处，就在于人物的种种行为动机、种种千回百转，都离不开一个 “爱”字。聂隐娘在大官逗弄孩童之时，因孩童可爱而不忍刺杀大官，这在嘉信公主看来是道心不坚无法斩断人伦的懦弱之举，然而这却是聂隐娘最可贵最可爱的地 方——她被这种天伦之爱所动，这样一个可以坚守内心净土的人，是真正地强大着的，也是最让人有心灵上的亲近感的。从嘉信公主那里回到魏博的聂隐娘，是否还 是那个爱着田季安的窈七，这不好说，在她隔着重重纱帘看着曾经爱过的人对身边的瑚姬款款道来她的故事的时候，她的心情就像是在纱帘中若隐若现的她的表情一 样难以捉摸，然而听故事的瑚姬那句“为窈七不平”却换来瑚姬险些被纸人蛊术害死之时，聂隐娘的毅然相助——在这种看似投桃报李的报答中，可以看到情感在聂 隐娘和瑚姬之间的流动，两个灵魂在某个节点上相互理解和靠近，互为支撑。再看影片中的“恶人”田元氏，她有着端丽的面容，有着后宫正主的地位，还有三个可 以继承统治者之位的儿子，却仍要处心积虑稳固地位，排除前进道路上的所有阻碍，活埋谪官、谋害怀孕的瑚姬、戴着华美的面具拎着单刀在白桦林里逡巡，这一切 的歹毒与极端，在田季安冲进寝宫大发脾气，田元氏将两位幼子护在身后，将试图保护她的长子护在胸前的时候，全都变得可以理解了，她可能并不是对田季安爱到 产生可怕的独占欲，但一定是作为一个母亲在用一切的办法去爱她的孩子们。又想到那在唯一一段宽屏画面中款款抚琴缓缓倾述“青鸾舞镜”的嘉诚公主，当窈七来 到她面前时，那似乎就是一面镜，让她在窈七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然后如对镜悲鸣狂舞的青鸾般倾尽心血培养窈七，背负着政治和亲的任务只身嫁到魏博，嘉诚公 主的心仍在京师，是以在得知皇帝驾崩时，大恸，珠玉尽断，她想要让两个最疼爱的孩子结亲，却输给了对田季安前途的的考量，窈七输给了嘉诚公主对田季安的 爱。而田季安呢?他爱田元氏么?他还爱聂隐娘么?这些都不需要答案，在他陪长子重复地练习摔跤时，在他拿着玉玦款款道来他和窈七的故事时，在他情不自禁与 瑚姬共舞时，在他得知田元氏作祟险些害死瑚姬却只是砍翻了摆设拂袖而去时，这个人的矛盾痛苦两难和爱，也都脉络清晰了起来。爱与哀同音，有爱，才强大，也 正因为有爱，才有软肋，才会有那么多的不得已，才会哀伤，这是人之所以为人所不能免除的，既无奈，又难能可贵。当这种人间性出现在这样一部舒缓华美又有些 孤高得不食人间烟火的影片中时，无疑成为了连接观众与影片精神的一座坚实的桥梁。

　 　我们为什么会去看电影?为了视听上的极致享受，为了消遣的娱乐消费，更为了能在荧幕背后那个精神的世界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地，感受到作为观众的被理解被尊 重，找到影片中的共鸣。心安即归处，这归处，对影片里的聂隐娘来说，是与磨镜少年、采药老人共赴的新罗，更是拜别师父嘉信公主之后，来到的那个可以为了自 己的理念而不杀人的世界。当我们看到我们心中的爱与正义在影片中被摆到一个让我们满意的位置的时候，自然会对这部影片产生共鸣和喜爱。对于人间性的把握和 对于爱的坚信与坚守，是这部影片最感动我的地方，因为每个人都很具有“人”性，因为每个人的行为都能找到可以理解的动机，每个人都采取着作为人在那些节点 最合理最得当的措施。艺术可以孤高，却不能孤芳自赏，在一片缓慢淡然中流淌着的浓郁的人间性，让这部影片并不是那种不可入口的龙肝凤髓，在这部影片中，可 以看到为何同样是描写孤独着走向毁灭的人，夏目漱石的《心》却比太宰治的《人间失格》的格调要高的那份高明之处。

　　行文至此，妄论将尽。我依然是那个看不懂一贯的侯孝贤电影也看不懂《刺客聂隐娘》的俗人，只是感于“知爱而后哀”的人间性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