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写字

　　我对中国书法的见闻是颇有些自负的，认为两宋以前没有值得一说的女人书法流传后世的结论，应该不会是孤陋寡闻的谬见。但东晋出现过一个女人，在中国的书法史上留下了不朽的名声，那就是“卫夫人”。

　　附：女人书法示例

　 　卫夫人史上有名，不仅因为在被称为“淳化祖帖”通篇均是须眉遗作的古帖中留下了唯一的芳踪，更因为留下了一个她是书圣王羲之老师的传闻和一篇被称作《笔 阵图》的书法理论文章。可惜的是，这些传奇历来都有疑问，前人就都已认为是好事者的伪作了，现在只能姑且信之，为当代的女权主义张本。

　　 唐朝的历代帝王都喜爱书法，武则天也不例外，可惜，没见过她的片纸只字，只见过她与唐太宗一样酷爱王羲之书法的史迹。史载，万岁通天二年(公元697)， 凤阁侍郎王方庆 为拍新王朝马屁，自觉献出他十一代祖王导，十代祖王羲之、王荟，九代祖王献之、王徽之、王珣，一直到他曾祖父王褒，王家一门二十八人的墨迹珍本十卷，“则 天御武成殿示群臣，仍令中书舍人崔融为《宝章集》，以叙其事，复赐方庆，当时甚以为荣。”武则天自己的字没能留下来，但她却在此做了一件对中国书法史具有 重大意义的好事。她得到这些书法珍品后没有占为己有，而是命人描摹后把原件还给了王方庆，而王家后人却没能留住这些原件，倒是武则天让人描摹的双钩填廓副 本流传后世了，《万岁通天帖》至今仍是最可信的王字面貌的印证。书法史上尽管冯承素临摹的《兰亭序》更有名，但真伪向来存疑，是仰仗故事彰显事迹的样本。 倒是这些王帖，历代都当做王字真迹，书艺价值肯定在“兰亭”之上。

　　图一：东晋卫夫人书法示例

　 　宋朝是中国历史上国民平均文化水准最高的朝代，在整个社会重文轻武的时代背景下，涌现了许多巾帼不让须眉的文艺女青年，著名的如李清照、朱淑真等等，但 终宋一代始终没出现一位在书法史上值得记一笔的女人。直到宋亡元起，赵孟頫以宋宗室的身份仕元，他的夫人管道升却是一位足以在书法史上记一笔的女人。管道 升之所以能成为顶级书法家，我看有软硬件两方面的缘由，硬件的原因是基因良好，出身累世簪缨，是战国名相管仲的后代，钟鸣鼎食之家向来是盛产艺术人才的沃 土;软件的原因是她有一位好老师，丈夫赵孟頫是中国书画史上开宗立派的巨匠，同时，应该也是一位通情达理，颇具现代意识的好丈夫，没有信奉孔子所谓“女子 无才便是德”的鬼话，在那个时代还是需要一点善良加一点勇气。

　　图二：元代管道升书法示例

　 　明清两朝，中国的城市化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在江南富庶之地，紧随经济发展，文化事业也共生共荣，在苏州、扬州等地均形成了规模化的书画市场，江南的富绅 文化开始引领时代潮流，富家大户的女人都以文艺为时尚，无论待字闺中的女青年还是已为人妻的半老徐娘，雅好琴棋书画都已蔚然成风。这一时期虽没产生足以与 男人并肩的女书法家，却在众多女人学习写字的风潮里崛起了一种流行在女人审美趣味里的“闺阁小楷”，成为书法史上的性别标志和一道与宋词媲美的婉约风景， 而有青楼背景的秦淮众艳竟然成了闺阁小楷的领军人物。柳如是、董小宛、马湘兰，皆有一时书名。董小宛伴丈夫读书，留心摘抄古代名媛轶事，编成《奁艳》一 书，皆是“细字红笺”。明清时代秦淮众艳领衔女子书坛，探究原因，与当时嫖客主体的文化时尚有关，那时嫖客群体的主要成分是书生和由书生中举后任命的各级 官员，都有雅好写字的趣味背景，青楼姐妹习字，就成了提升服务品质，让自己从普通商品上升为特色奢侈商品的重要手段，既是一种奇货可居的伎俩，也是近墨者 黑的现实典范。而当今嫖客主体，早已为土豪、贪官和进城民工占据，都是最没文化的群体，既然雇主无此需求，妓业学艺的传统终于断绝。

　　我对中国书法的见闻是颇有些自负的，认为两宋以前没有值得一说的女人书法流传后世的结论，应该不会是孤陋寡闻的谬见。但东晋出现过一个女人，在中国的书法史上留下了不朽的名声，那就是“卫夫人”。

　　附：女人书法示例

　 　卫夫人史上有名，不仅因为在被称为“淳化祖帖”通篇均是须眉遗作的古帖中留下了唯一的芳踪，更因为留下了一个她是书圣王羲之老师的传闻和一篇被称作《笔 阵图》的书法理论文章。可惜的是，这些传奇历来都有疑问，前人就都已认为是好事者的伪作了，现在只能姑且信之，为当代的女权主义张本。

　　 唐朝的历代帝王都喜爱书法，武则天也不例外，可惜，没见过她的片纸只字，只见过她与唐太宗一样酷爱王羲之书法的史迹。史载，万岁通天二年(公元697)， 凤阁侍郎王方庆 为拍新王朝马屁，自觉献出他十一代祖王导，十代祖王羲之、王荟，九代祖王献之、王徽之、王珣，一直到他曾祖父王褒，王家一门二十八人的墨迹珍本十卷，“则 天御武成殿示群臣，仍令中书舍人崔融为《宝章集》，以叙其事，复赐方庆，当时甚以为荣。”武则天自己的字没能留下来，但她却在此做了一件对中国书法史具有 重大意义的好事。她得到这些书法珍品后没有占为己有，而是命人描摹后把原件还给了王方庆，而王家后人却没能留住这些原件，倒是武则天让人描摹的双钩填廓副 本流传后世了，《万岁通天帖》至今仍是最可信的王字面貌的印证。书法史上尽管冯承素临摹的《兰亭序》更有名，但真伪向来存疑，是仰仗故事彰显事迹的样本。 倒是这些王帖，历代都当做王字真迹，书艺价值肯定在“兰亭”之上。

　　图一：东晋卫夫人书法示例

　 　宋朝是中国历史上国民平均文化水准最高的朝代，在整个社会重文轻武的时代背景下，涌现了许多巾帼不让须眉的文艺女青年，著名的如李清照、朱淑真等等，但 终宋一代始终没出现一位在书法史上值得记一笔的女人。直到宋亡元起，赵孟頫以宋宗室的身份仕元，他的夫人管道升却是一位足以在书法史上记一笔的女人。管道 升之所以能成为顶级书法家，我看有软硬件两方面的缘由，硬件的原因是基因良好，出身累世簪缨，是战国名相管仲的后代，钟鸣鼎食之家向来是盛产艺术人才的沃 土;软件的原因是她有一位好老师，丈夫赵孟頫是中国书画史上开宗立派的巨匠，同时，应该也是一位通情达理，颇具现代意识的好丈夫，没有信奉孔子所谓“女子 无才便是德”的鬼话，在那个时代还是需要一点善良加一点勇气。

　　图二：元代管道升书法示例

　 　明清两朝，中国的城市化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在江南富庶之地，紧随经济发展，文化事业也共生共荣，在苏州、扬州等地均形成了规模化的书画市场，江南的富绅 文化开始引领时代潮流，富家大户的女人都以文艺为时尚，无论待字闺中的女青年还是已为人妻的半老徐娘，雅好琴棋书画都已蔚然成风。这一时期虽没产生足以与 男人并肩的女书法家，却在众多女人学习写字的风潮里崛起了一种流行在女人审美趣味里的“闺阁小楷”，成为书法史上的性别标志和一道与宋词媲美的婉约风景， 而有青楼背景的秦淮众艳竟然成了闺阁小楷的领军人物。柳如是、董小宛、马湘兰，皆有一时书名。董小宛伴丈夫读书，留心摘抄古代名媛轶事，编成《奁艳》一 书，皆是“细字红笺”。明清时代秦淮众艳领衔女子书坛，探究原因，与当时嫖客主体的文化时尚有关，那时嫖客群体的主要成分是书生和由书生中举后任命的各级 官员，都有雅好写字的趣味背景，青楼姐妹习字，就成了提升服务品质，让自己从普通商品上升为特色奢侈商品的重要手段，既是一种奇货可居的伎俩，也是近墨者 黑的现实典范。而当今嫖客主体，早已为土豪、贪官和进城民工占据，都是最没文化的群体，既然雇主无此需求，妓业学艺的传统终于断绝。

　 　张中行在《闺秀小楷》里说：“明清以来闺秀坐闺房，练写小楷，大多是形追《十三行》，神追《列女传》，形娟秀而神柔婉。”关于明清“闺阁小楷”，张中行 在他的多篇著作里皆有提及，不仅介绍风云人物，也述说自己集藏闺阁小楷的原因，除了好古的本性，更在于现实生活中的一个“穷”字，他说一辈子没赚过大钱， 经济实力支撑不了雅好“倪、黄”，只能买些零碎小件慰藉好古之心，之所以集藏明清闺阁小楷，便宜才是主因，几块钱就能买一件留有古人遗香的手泽，却同样可 发思古幽情。当今担任武汉书协副会长的张秀女士是被张中行和董桥盛赞的一位闺阁小楷高手，我在网上搜得一幅她的小楷，一页几十字的词作，索价四千五百，时 代不同了，张先生淘便宜货的幸运不再，当今果真已无便宜的好货。

　　图三：明末柳如是书法示例

　 　女人写字，到了近现代，还有“官太太”的一种。慈禧文化水平不高，但也好附庸风雅，她自己水平有限，就雇人代作，当今流传拍市的许多挂号慈禧写的“富” 字喜帖，其实大都女官代笔。但是，虽然不是慈禧亲笔，却也体现了慈禧的审美观，显然与闺阁小楷的婉约风格大异其趣，不仅字迹求大，而且笔墨张扬，这说明， 不管男人还是女人，一旦成了人主，都会在性情上有所反映，从而在字迹上显出一种人五人六的摸样，打上权势的霸气烙印。

　　官太太写字，除了 慈禧这类前台嚣张的一种，还有官员的太太幕后消闲的一种。中国的传统，男人当了大官，女人却无法在官场里共进退，但官员的太太，有钱有闲，写字作画就成了 她们既能消磨无聊光阴，又能附庸风雅，显示家教的最好装饰，民国的名媛圈子沿袭明清古风，都雅好研习字画，陆小曼当然是翘楚，张充和、赵一荻也都是名媛中 闺阁小楷的高手。何香凝，宋美龄，这些民国大官僚的太太们晚年都以写字作画打发余生，何香凝字画的艺术水准还进入了专业层次，可算民国时代女流字画堪与男 人比肩的第一高手。

　　四九易帜，世风大变，以前凭文化考试当官，官员的道德品质暂且不说，但至少都识文断 字，大小官员都是文化人。新政权是农民造反，登顶后的组织政策实行阶级路线，官员清一色泥腿子，以没文化为荣，旧时代官太太中流行的名媛遗风就此绝种， 六十多年过去，至今难见一个像样的官太太能写像样的字，贵族范果然不是一两代人就能建立起来的，女人写字的风气，只流行在学生和学者中了。

　　图四：当代张秀书法示例

　 　曾见过江青写字，与老毛一模一样，显然，延安窑洞时期的江青，也是官太太有闲阶级的一员。那个时期，她刚解决身份问题，“二奶”升级，“小三”扶正，她 的跋扈本性还无处张扬，闲暇也以练字打发光阴。可惜的是，取法乎下，她以老毛的字做范本，练得一笔匪气，挥霍了自己的艺术才华，要是她习字服膺的是王羲之 的自然之妙而不是所谓的帝王戾气，以她的才华，保不定就是卫夫人第二了。

　　当今习太太显然属于共产党官员中的另类。本来，以她的专业特 长，按现时分类，属于娱乐圈人士，但成为国母后再登台为百姓献唱显然不适，浑身的艺术细胞无处施展，终于也续上了民国名媛的遗风，消磨光阴练起了书法。去 年奥巴马夫人访华，媒体大量报道了彭女士为总统夫人表演中国书法而不是一展美妙歌喉，简直弃长扬短，但做女人的档子却一下子就升华了，煞那间就有了名媛风 范，让穷出身的总统夫人在中国官太太的贵族范面前黯然失色。只是媒体拍摄了大量她写字的照片，却无她所写之字的一丝痕迹，我觉得这绝不是记者疏忽，而是中 国官媒的故意，也就是说，正是在她的授意下才刻意隐去了她所写字的样貌，显示了习太太很高的个人修养，相比于老邓和老江分别把自己的一手蟹爬体肆无忌惮地 张扬在杨浦大桥和长征医院墙面上而显拙于外，习太太的自知之明堪称藏秀于内的惠举，既是对作为国艺的书法显示的一种尊重，也是品德修养上巾帼胜于须眉的范 例，是谦虚使人进步的经典教材。

　　但当今也确有在写字上巾帼胜于须眉的范例。现担任上海书协会长，上海画院一级美术大师周慧君先生堪称代 表。字的等级和好坏评价主观成分很大，很难获得一致见解，周先生的字却是例外，她在全国书法重镇之一的上海能以一雌之力而冠绝群雄坐上书协第一把交椅，在 这个特别讲究资历的领域绝非运气。中国三千年书法史，以揉刚劲与妩媚为一体的审美要求，以创派立宗的高标准为依据，一个女人能在写字上做到如此极致而让众 人服膺，这是唯一的一例。

　　图五： 彭taitai写字照片